最見蔥郁時
路來森
蔥郁。大是喜歡這個詞。
滿目是蒼翠之色,滿目是生機(jī)勃勃,滿目是涌動的力量。
蔥郁,似乎只存在于特定的季節(jié)里,比如夏季。春季,差可近之,只是生命初發(fā),“蔥”則蔥爾,其“郁”之程度,卻是遠(yuǎn)未達(dá)成;進(jìn)入秋季,秋風(fēng)肅殺,萬物漸趨蕭條,已然與“蔥郁”,漸行漸遠(yuǎn)矣;至于冬季,遠(yuǎn)山童童,樹木凋零,百蟲斂跡,“蔥郁”二字,就更無從談起了。
所以說,“蔥郁”之景象,唯夏季最為彰焉。
夏季里,光照充足,雨水豐沛,空氣里,都醞釀著濕淋淋的黏稠生長氣息。
各種各樣的植物,蓄滿了力量,拼命生長。葉片的綠,達(dá)到了最為飽滿的狀態(tài);靜靜地端詳著,你會看到每一枚葉片上,都布滿了流淌的河——一條條綠色的河。
那幾年,我在第三中學(xué)工作,第三中學(xué)居于鄉(xiāng)下,不遠(yuǎn)處,就是一條嶺,一條叫做“馬駒嶺”的山嶺。一進(jìn)入夏天,每日里,我很重要的一份休閑,就是于黃昏坐在馬駒嶺的山坡上看風(fēng)景。
身邊,是一塊塊連綿不斷的紅薯地;嶺頂,是大片的樹林;樹木高大,整個嶺頂成為了一汪綠色的海;連那些錯落的山丘,也被荒草遮蓋,芳草萋萋,誠然不虛。
我就坐在嶺坡上,整個人都陷入厚重而黏稠的綠中。
我覺得,那些綠,在生長,在涌動,在肆無忌憚地擴(kuò)張。一層層地蔓延開來,在整個夏天里膨脹。我坐在嶺坡上,看那綠色,看著、看著,滿目映綠,仿佛自己的眼睛也被“綠化”了。我看到一些蝶,在草叢中飛舞,蝶翅上也蘸滿了綠;一只鳥,從天空中飛過,滴溜溜的鳥鳴聲,仿佛也滴著綠。有時候,我會躺下來,躺在嶺坡上;仰首望天;天空中,一片片的云飄過,云,映著綠;綠,包裹著云;我覺得,那一片片的云,隨時都會釀成一場雨,嘩嘩地落向地面,落一場綠色的雨。
晚霞照在嶺坡上,毫無暮氣沉沉之感覺;只覺得,那霞光,就是一種皴染,把滿坡的綠,皴染得更加厚實,更加凝重;那凝重的綠,緩緩地沉入黑夜,在黑夜里,會為明天凝聚出更為茁壯的生命力量。
其實,“蔥郁”的情景和感覺,給予人最大的沖擊,還是在你面對一塊莊稼地的時候。比如,一塊玉米地。
每一棵玉米,都吸飽了陽光,都吸足了水分,都在拼命地向上生長。秸稈粗大,葉片厚實,葉片呈現(xiàn)的是幽綠的色彩,仿佛積蓄于葉片中的綠,隨時都會流淌出來。你能聽到,葉片中水分流淌的聲音,聽到秸稈咯吱咯吱拔節(jié)的聲響。你甚至能感覺到,一棵玉米生命奮發(fā)的力量。
你站在玉米地前,成片的玉米,把整片土地都遮蔽了。你的眼前,就只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綠。
風(fēng)起處,那大片的綠便隨風(fēng)而起,波濤一般席卷而來。吹到你身上的是土地的煦暖,是莊稼青澀的味道,是一塊土地的厚重與陳實。
天氣溽熱,大片的玉米肆意地洋溢著它的綠,將這種溽熱,包裹著、攪動著;形成一種黏稠而涌動的氛圍;仿佛,萬物都在蒸騰,連空氣里都流動著生長的分子,郁勃生動,奮發(fā)向上。
郁郁蔥蔥,這就是夏日里特有的景象,夏天里特具的生命力量。
責(zé)任編輯:張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