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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聲如雨

章中林

　　盛夏的世界，燥熱就像鞭影一樣晃在眼前。蟬或許是最不懂世務的，聒噪得人昏昏欲睡，即使躲在空調間里也逃不開它的糾纏。

　　兒時，門前的荷塘里是密密匝匝的荷葉，荷葉中間不時露出一朵、兩朵的荷花。在老槐樹下玩累了，我們就偷偷地溜下水去洗澡。人一下水，暑熱就消失了，有的是從腳底透上來的涼爽和愜意。打一兩張荷葉蓋在頭上，摘一兩個蓮蓬在嘴里嚼著，那是多快意的一件事。

　　蟬或許看不得我們自在，在楝樹上、梧桐上叫著、鬧著，似乎想要把整個夏天都炒熟了。我們瞇縫著眼睛，在水里捕捉著蟬的聲音。那蟬聲就像暴雨中的雨點，痛快酣暢，卻也能給人送來一陣陣的陰涼。

　　大千世界，到處一片綠意蔥蘢，哪里都不缺少斑斕的花朵、粉紅的紫薇、血紅的芭蕉、淡紅的指甲花……我們瞇眼躲在一片綠色之中，心底漫過的卻是那盛夏才有的世界，而如雨的蟬聲成了這一切的背景音樂——高亢嘹亮、激越而奔放。

　　坐在涼床上，搖著蒲葵扇，安靜地坐著，人似乎也能靜下來。而當蟬聲雨點一樣砸下來，讓人避無可避的時候，心也不爽起來。于是，我們扛著繞了蜘蛛網的捕蟬網，到處去尋找隱在綠葉中的蟬。也許是心急了，也許是蟬太狡猾了，跑了一圈，蟬都被攆跑了，而我們卻還是兩手空空。父親笑我沒用，他拿著捕蟬網，靠近一棵樹，竹竿一揮，背影一閃，一只蟬就成了我們的俘虜。我手捧著蟬，透過指縫看著它：墨一樣的眼睛、桐油刷亮的殼、綢緞般的翅膀。那一瞬間，我笑著，以為自己把夏天握在了手心。

　　又是一個夏天，嫩綠去了，深青濃了，蟬聲再也沒有了疾風驟雨那樣的暢快——稀稀落落的，就像秋天的落葉那樣，沒有多少的張揚和生氣了。

　　我走進屋，想要找到當年的日記，但是徒勞無益——當年的日記沒有了蹤跡，快樂和幸福再也無處尋覓了。“你找什么呢?”父親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一回頭，我看到父親銀白的頭發(fā)，蟬一樣勾著的脊背，我笑笑：“沒找什么”。望著父親蹣跚的腳步，眼前幻化出父親當年捕蟬的機敏，我的眼睛濕濕的。

　　聆聽著窗外雨打芭蕉一樣的蟬聲，我不再感到燥熱。當年的蟬，今天找不到了，但是我相信它依然躺在一個角落里對著我翹望，就像我當年看它一樣。父親雖然不再給我捕蟬，但是他的身影一直伴隨在我的左右，目光蟬聲一樣籠罩著我，始終沒有離開過。我想，蟬聲如雨，也當是如此吧。

　　窗前，蟬聲嘹亮，雨網一樣罩過來;而芭蕉開得正盛，紅如火，艷如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