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一些什么樣的“老物件”呢?保溫桶、煤油燈、剃頭刀、黑白電視機、“百靈”收音機、姑娘玩的羊拐、小伙子穿的“大地”牌風衣……此前不久還屬于所謂的“破爛兒”。事實上,首博此次展出的“老物件”,相當一部分正是朝陽區(qū)文化館館長徐偉從收破爛者手中買下來的。從“破爛兒”到“文物”的跨越,看似萬水千山,實則就在于有心人的一念之間。
人總是需要不時回望,思想、學說、創(chuàng)作、規(guī)劃等固為個中精粹;而一般百姓的家常日用,平淡瑣碎中也同樣凝結著時代風云、歲月滄桑,它們一同構成值得族群永久存留的集體記憶。葛兆光在書寫《中國思想史》時說,“似乎在精英和經(jīng)典的思想與普通的社會和生活之間,還有一個‘一般知識、思想與信仰的世界’?!焙甏蟮挠涗浌倘患尤诵?,而一般民眾的家常日用也無可替代。
也因此,“老物件”所還原的已不僅僅是當代人棄用的、過去的具體生活用具,同時也是一種情緒、一種氛圍。經(jīng)由博物館呈現(xiàn)出來的“生活”,已然遠離了當年的原汁原味,成為一種審美的、文化的觀照。那一只已經(jīng)被摩挲得透著油光的羊拐,已經(jīng)不再可能回到舊時的日常情境之中;小姑娘們淡淡的哀愁和喜悅,也成為永遠難以復制的記憶?;蛘哒f,羊拐本身已經(jīng)成為某種記憶的承載物。
在城市人文傳承日漸消失的背景下,博物館里“精致化”的展示正是這樣一場挽留、挽救,或者說“凝固住”的努力。這樣的努力盡管有些悲壯,卻令人尊敬。人的族群也正是從這些老物件身上得以確認自身。至于,坊間所言從中見出時代變遷、生活改善云云,不過是一種衍生并經(jīng)過放大的意義表達而已,所恃者依然是昔不如今的樂觀。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幸福感,器物不過工具而已。
也就是說,“老物件”的凝固能力畢竟有限。比如,“老物件”更多側重于具體生活的記憶,其引發(fā)的情緒、意志是那樣的具體、細致而零碎,不大可能升華為族群對其所處生存環(huán)境的思考。在當代城市面目越來越模糊的情境下,這樣“凝固的記憶”更多是無奈和無助,也許還有點自足。想想看,沒有了四合院、胡同的北京,小姑娘手中的羊拐只能是別具意味的時尚飾品而已。
我如此表述并非否定“老物件”的價值,恰恰相反,正是這些細碎的、庸常的、甚至是滄桑的器物,讓城市的記憶擁有更為充實而豐富的細節(jié)。我想特別闡明的無非是,能如此很好,但僅此還不夠。當大片大片的城市街區(qū)一夜間消失得干干凈凈時,當我們連一座城市的基本風貌都無從保護時,凝固一些過去的壇壇罐罐,是不是顯得頗有些悲壯的意味?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即便有,也屬僥幸。
百年來孜孜于趕超西方工業(yè)文明的中國人,耳濡目染,無非競爭和發(fā)展。這實際上已經(jīng)成為一種新植入的文化因子。這種文化因子最特出的表現(xiàn)就是當下的城市建設,求新、求奇、求后來居上。這原本也沒什么不好,可惜的是,國內那些蛻皮心切的城市正在蠶食鯨吞最后一點殘存的城市文化風貌。
現(xiàn)代化不是要把所有這些看似陳陳相因的東西,一股腦“化”掉。當“丟棄”被演繹成一種時尚的生活方式時,殊不知,附著在器物之上的情緒、想法、意識乃至價值,也“順便”被拋棄了。城市的記憶不僅僅是駁雜紛亂的天際線,還有活生生存留于城市空間和時間中的生命熱度、歲月滄桑、文化層積。其間的每一個人,每一件具體的器物,乃至整個的環(huán)境氛圍,都是記錄者、記憶者,都是不可替代的文化符號。(胡印斌)
來源:新華網(wǎng)
【責任編輯: 李甲】
責任編輯:臨汾新聞網(wǎng)編輯
下一篇: 教師工資不能總是“有價無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