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1月5日黎明,傅作義率晉軍第4師第4旅參謀長朱錫章和師部中校參謀金中和出城赴保定議和。傅作義從師司令部步行走到南門。辭別了本部官長及涿縣縣長李夢云、商會會長朱德恒、好友李一峰等人,上馬直奔火車站。
傅作義由奉軍師長萬福麟陪同,同車到達保定。下車后立即謁見奉軍少帥、保定總指揮張學良。張學良見到傅作義后首先表示慰問。傅作義當即說:“作義此來,首先提出個要求:涿州城中已有兩天沒有一點吃的了……”張學良未等傅作義把話說完,便立即讓萬福麟傳令前方:馬上給涿州城內(nèi)三天的食物。傅作義表示感謝。張學良說:“兩家本是一家,同為國事,此事不必介懷。你遠來勞苦,先到賓館休息吧!”
涿州一戰(zhàn),傅作義一舉成名,引起政界各方面的高度重視,各派政治力量都以重金或者封官許愿的辦法競相對他進行拉攏和爭奪。蔣介石于1927年12月28日任命傅作義為國民黨中央軍事委員會委員,作為一個師長,就任中央軍委委員在當時也是不多的。
張作霖、張學良父子通過涿州一戰(zhàn),更是對傅作義刮目相看,非常敬佩,認為傅作義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張作霖也極力爭取傅作義,在北京中南海大元帥府設宴招待。許以指揮方面軍一職,被傅作義婉言謝絕。張作霖勃然大怒,要槍斃傅作義。經(jīng)張學良說情,才允許軟禁傅作義于保定少帥指揮部,不許返晉。傅部全部調往通縣。
傅作義在保定由張學良的總參謀長鮑文樾負責招待,住在鮑文樾家中。鮑系保定軍官學校第五期畢業(yè),與傅有同學之誼,當然對傅的招待可為無微不至。
傅在保定,從表面上看,張學良把他敬為座上賓,整天還配有幾個警衛(wèi)人員加以保衛(wèi)。實則不然,這些保衛(wèi)人員其實是在監(jiān)視他。當然傅作義心里跟明鏡似的,他十分清楚:他是被張學良軟禁起來了。
傅作義從上軍校到如今,十多年的軍旅生涯,把他培養(yǎng)成一個典型的軍人,著裝整齊,思維敏捷,辦事果斷,能征善戰(zhàn)。張作霖、張學良敬佩的也就是這些。
為了麻痹奉軍,傅作義一改常態(tài),整天著裝不整,軍裝不扣,不務正業(yè),游手好閑,無所事事。不是逛公園,就是打麻將,品茗奕棋,以示玩物喪志。使對他的監(jiān)視日漸松懈下來。時間一長,監(jiān)視人員向張學良匯報說:傅整天不務正業(yè),吊兒郎當,看來此人胸無大志,成不了什么大氣候。久而久之,張學良對傅作義也就放松了警惕。
一晃傅作義到保定已經(jīng)四月有余,他感到周圍對他的監(jiān)視有所松動,擺脫奉軍軟禁的時機已基本成熟了。他需要盡快想方設法離開保定。
傅作義同鮑文樾同為保定軍官學校第五期同學,又和張學良的副官長單益三(臨汾人)同是晉南老鄉(xiāng)。在這些同學、鄉(xiāng)友的斡旋下,在侯少白等友人的具體策劃下,在鄉(xiāng)友崔笑如的具體協(xié)助下,開始實施他的脫險計劃。
1928年5月初的一天,傅作義見到同鄉(xiāng)好友崔笑如,兩人秘密共商脫險計劃。傅說:看來奉軍現(xiàn)在對他已放松了警惕,要乘此之際,想方設法離開保定,招募舊部,東山再起,重謀大業(yè)。傅一再強調,事關重大,一定要慎重、機密,千萬不要打草驚蛇,以防引起奉軍的注意。
要出保定,乘坐火車、汽車,人太紛雜,容易暴露目標,顯然是不可取的??紤]再三,傅認為還是騎自行車比較合適。因為騎自行車相對來說目標小,不引人注目。然后,他請崔笑如想方設法購買兩輛自行車?崔說:他買恐怕也不太合適,因為奉軍似乎知道他倆的關系,對他好象也在暗中監(jiān)視,他買唯恐暴露目標。崔笑如略加思考,突然說他的陸軍大學同學段某的兒子段伯宇現(xiàn)在河北大學上學,該學生聰明機敏,敢作敢為,叫他辦理此事一定能行!
5月初的一天,崔笑如來到河北大學,向傳達室說明來意,傳達室便通知段伯宇有人找。崔笑如是段伯宇父親陸軍大學同學,段伯宇與崔笑如平時就很熟習。段伯宇見到崔笑如問有何事?崔叫他找個方便的地方說話,段就把崔領到校園的僻靜處。崔說:“我知你平時有膽有識,敢作敢為。今天找你想請你幫忙辦點事?!贝藿又f他有一位朋友,要去外地,現(xiàn)在鄉(xiāng)間治安不好,道路不平,要段伯宇同他一起送一送。段說:火車安全,可以乘火車。崔說:鄉(xiāng)間偏僻,騎自行車既便于行動,又避人耳目。因為崔笑如是段伯宇父親的同窗好友,段對他平時很尊敬,就滿口答應了他的要求。接著崔向段作了具體交待,要他買三輛自行車,在明天指定時間和地點見面,一同外出。并且一再囑咐他:“此事一定要保密,連他父親也不要告知.”說完,崔笑如便交給段伯宇二百元。
第二天正好是個星期天,天剛剛蒙蒙亮,段伯宇便換了一身新衣裳,對同室的同學說要去農(nóng)村探親訪友。
段伯宇出了學校,然后進城來到保定西街自行車行,買了三輛嶄新自行車。下午按約定時間,把自行車送到西街德潤洗澡堂西面的旁門。傅作義身穿長袍,扮著商人模樣。從德潤澡堂后門出來,接過自行車,便和崔笑如一前一后騎車而行,段伯宇與他倆相隔一段距離在后邊斷后。三人騎車從西街出了保定城西門,擺脫了奉軍的崗哨,沿著護城河外的土路北行,然后繞過城墻西北角后再向東行進。
下午四、五點,傅作義已離開保定大約有十里左右。這時,突然從后面樹林里,沖出一隊騎兵,鳴槍叫站住。段伯宇斷后,他只好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騎著自行車緩緩地前行。一個班長模樣的騎兵問段伯宇:“老鄉(xiāng),到哪里去?”段伯宇告訴騎兵說他不是老鄉(xiāng),他是河北大學的學生。星期天到村里看望親戚。騎兵接著又問:“你看到什么人過去了嗎?”段答說“沒看見!”段不卑不亢,不理不睬地騎上自行車照樣緩緩前行。十余騎兵便朝另一個方向呼嘯而過。等奉軍騎兵走遠以后段伯宇便蹬車猛追,天近黃昏,便趕上傅作義二人。此時,天不作美,烏云密布,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雨越下越大,道路泥濘,自行車難以再騎,天黑路滑只好推車前行。到達黑龍?zhí)叮司牙鄣媒钇AΡM。
到了黑龍?zhí)?,崔笑如在前面領路,傅作義、段伯宇緊隨其后,一行三人來到一家大車店。這時已是掌燈時分。他們向店家要了飯菜,店家立馬便在炕桌上擺了一桌。這時,傅作義對著段伯宇輕輕地問了一聲:“段同學,不認識我吧?”因為事先崔笑如出于保密起見,并沒有告訴他今天送的是誰,所以段伯宇只好說不認識。當傅作義對段伯宇說“我姓傅”時,段伯宇馬上就意識到他對面坐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傅作義將軍,一種對傅將軍的崇敬之情便悠然而生。這時,段伯宇才仔細看了傅作義一眼,只見傅作義眉宇間透有一股英氣,氣宇軒昂,不同凡響。段伯宇向他倆敘述了路上遇到奉軍騎兵被他支吾過去的經(jīng)過。傅說:“好,有膽識!”接著便端起酒杯說:“我平時不飲酒,今天破例,我們共飲一杯?!?/p>
傅作義向他們談了明天的路程,從黑龍?zhí)兜侥康牡匕诇虾舆€有五六十里的路程,屋外的雨還在嘩嘩地下個不停。要到白溝必須經(jīng)過容城,容城地勢低洼,自行車更不能騎,但還要抓緊時間趕路……,頓時,屋子里鴉雀無聲,都在躊躇之中。
這時,段伯宇忽然想起剛進店時,看到院內(nèi)有兩輛大車,也是從外面來的。心想,明天要是繼續(xù)下雨,那就只有坐大車走,就是不知車夫是否肯幫忙?于是,段伯宇便出了房間找到兩位車夫商量。通過談話段伯宇得知車夫是從高陽來的。段一聽是高陽口音,便攀上老鄉(xiāng),彼此越談越熱乎。兩位車夫向段伯宇介紹說:他們是到黑龍?zhí)度ヘ溬u糧食的,一路的腳費可賺十元錢。段伯宇乘機就說:“我們?nèi)换镉嬋グ诇虾幼錾?,約定明天一定要到,天一直在下雨,自行車不能騎,看老鄉(xiāng)能不能送一程?車費照樣奉送。”這時,兩位車夫把段伯宇上下打量了一下,見段年輕,笑著說:“你說話能做主嗎?我們還是去見見你們掌柜吧?!?/p>
段伯宇把二位車夫領到房間。車夫一進門,傅作義便和藹可親地說了一聲:“把式請坐,”向前欠了一下身,從炕桌上端起一杯酒說:“雨大天冷,來喝幾盅?!贝扌θ缭谝慌哉寰啤8底髁x一旁問長問短,就是一字不談搭車去白溝河的事。段伯宇年輕,有點沉不住氣,總想插話,崔笑如示意他不要多嘴。
喝過幾盅酒之后,車把式起身說:“掌柜的是山西人吧?”傅答:“是山西人。到貴地來做生意,請把式多關照!”當下,車把式便滿口答應:“明天一早送你們上路?!备底髁x立即插話:“下雨路泥,腳費加倍奉送,一言為定?!?/p>
車把式出去以后,連夜卸下糧食,用油布在車上搭了一個遮雨的棚子。天一亮,三人便乘車冒雨離開了黑龍?zhí)?,奔容城而去?/p>
傅作義離開保定已經(jīng)一天一夜了,張學良和他的監(jiān)視人員不會沒有察覺。容城這一帶都有奉軍駐守,張學良會不會下令嚴加追查。要是追查,那今天將是兇多吉少。因為保定、容城、十二連橋至趙北口,是北宋時的三關口,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今天他們能闖過關嗎?段伯宇不由得喊了一聲:“三關口啊!”車把式接著就說:“楊六郎把守三關口!”
此時,雨越下越大,容城地勢低洼,城周圍已溝滿壕溢,段伯宇從安全起見,提出是否繞城而過。傅在車內(nèi)說:“就穿城而過!”于是,段伯宇同車把式一人一邊坐在車轅。車把式一邊揚鞭抽打著牲口,嘴里還不停的哼著河北梆子,一路無阻,通過容城。
時將正午,白溝河鎮(zhèn)已經(jīng)遙遙在望。這時傅作義說:“把式,腳步可以放慢些了,讓牲口也歇歇腳。
白溝河是一個大鎮(zhèn),街面商鋪林立。白溝河兩岸高出地面,河上架有一座很長的木橋。大車來到橋頭剛停下,便有一輛半新不舊的汽車停在橋頭。這時崔笑如掏出二十塊現(xiàn)大洋交給車夫,車夫驚喜得連聲道謝。
傅作義臨上車前,緊握著段伯宇的手,低沉地說:“我們后會有期?!闭f罷轉身上車,汽車便直奔天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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