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至冬季,蝸居小城已久、深受混濁空氣污染的我,總是向往鄉(xiāng)下那紛紛揚揚的漫天大雪,總是心情焦灼地盼望著漫天飛雪的日子。在我的心中,只有鄉(xiāng)下的雪花才是最晶瑩、最圣潔的;只有鄉(xiāng)下的雪花才充滿著神秘、充滿著浪漫。因為,那里沒有大氣的污染,那里的色彩是斑斕的。也許,我永遠無緣年年冬天在鄉(xiāng)下觀看漫天大雪了,只能將這份殘缺、這份遺憾深深地埋在心底。但是,我卻會年年冬天默默祈禱多下幾場大雪,讓瑞雪兆豐年的愉悅充滿心頭。
這不,新世紀的第一天,我就暗自琢磨:若是天公能于新世紀到來之際,賜給人們一場瑞雪該有多好啊!如此一想,我也就夜夜注視起中央電視臺的天氣預(yù)報來。幾天過去了,仍沒有降雪的跡象,心中不免滋生出一縷焦灼、急迫和失望之感。周四晚,我在中央電視臺天氣預(yù)報節(jié)目中看到,華北絕大部分地區(qū)要普降瑞雪,心頭一陣激動,喜不自禁地振臂高呼:“好!”女兒聽到喊聲,從臥室里跑出來,瞪著一雙疑惑的眼睛問:“老爸,你怎么了?”“要下雪了!”我興奮地說?!笆菃?好哇!”女兒也手舞足蹈起來。
翌晨,我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窗臺往外看,下雪了沒有。尋覓了半天,也未見一片雪花,我的心情灰暗起來。然而,一整天我還是不時地仰望天空,渴盼那潔白如玉的小精靈快一點降落人間。此刻的心情,用望眼欲穿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夜幕漸漸低垂,仍看不到雪花飄落的我,帶著一分無奈,早早地鉆進了被窩。夢中,朔風驟起,彤云密布,轉(zhuǎn)眼間,天空飄起鵝毛大雪。大山白了、田野白了、叢林白了、村莊白了、都市白了,萬物披上了潔白的素裝。我置身于這粉妝玉砌的世界里,如癡如狂地呼喊:“好雪啊,好雪!”
妻子一把推醒了我:“像著了魔似的,夢著什么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夢著下大雪了?!逼拮有α耍骸澳愕膲粽鏈?,外面的雪下得正大哩!”我半信半疑:“真的下雪了?”妻子一臉的嚴肅:“騙你干啥,不信起來看呀?!蔽乙还锹蹬榔饋?,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奔向戶外。
好大的雪啊!地上已有約10毫米厚,漫天的雪花,依然嬉笑著、逗鬧著,飄飄灑灑,紛紛揚揚,大有“飛起玉龍三百萬”的陣勢,真正構(gòu)成了“攪得周天寒徹”的意境。極目遠眺,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天和地被雪花混成了一個皚皚茫茫的世界。再看近處,那樹木的枝枝杈杈上,掛滿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銀條兒,有不少小樹被雪球壓彎了腰,電線也變成了雪線。飛雪里,孩子們在堆雪人、打雪仗;情侶們在相擁漫步、松前留影;三口之家在牽手賞雪、嬉鬧……人們不顧風寒雪冷,用各自獨特的方式,盡情感受新世紀這份珍貴“禮物”帶來的歡樂。觸景生情,我不禁憶起了童年往事。
8歲那年,剛剛過罷中秋節(jié),還未等月餅的余香在嘴角消失,我就日夜盼望著冬天早點到來,大雪早點紛飛。在我幼稚的心靈深處,一直刻著老人們的一句話:瑞雪兆豐年。盡管那時候,我并未真正弄懂這句話的含義,可我知道,只有年景好了,八月十五才能吃上香噴噴的月餅,過年才能吃上純白面的餃子。盼啊、盼啊!冬天終于到了。一天早晨,我還在夢中,母親就把我叫醒了:“你不是老念叨著下雪嗎?這不,真的下雪了!”隔著窗戶往外一瞧,鵝毛大雪正在下著,心中大喜。我三下五除二地穿上衣服,便沖進了雪簾霧障里。這可是我們的世界了。小伙伴們,男的生龍活虎地打雪仗,大街上頃刻間雪彈橫飛,殺聲陣陣;女的聚精會神地堆雪人,用潔白的雪粉塑造著形態(tài)各異的雪人。有的從家中拿來黑豆當作眼球,有的從家中拿來草帽戴在雪人的頭上,玩得寸進尺忘記了一切。直到聽見父母的呼喚聲,才戀戀不舍地收“兵”回“營”。我看到大人們,個個都是笑容可掬。
現(xiàn)在想來,盼雪的不僅僅是孩子們,大人們也同樣有著瑞雪兆豐年的渴望。瑞雪兆豐年,是凝聚著我們祖先深沉睿智與豐富經(jīng)驗的一句至理名言。世世代代,亙古不變。的確,瑞雪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基本要素之一。有雪的冬天,氣候濕潤,人們可少患疾病;無雪的冬天,氣候干燥,人們會疾病不斷。有了雪山雪原,才有了水;有了水,才有生命與人類。那大片的麥田、成行的果樹,沒有雪的覆蓋,沒有雪的滋潤,也不會有來年的豐收。許是為了給自己一點心靈上的安慰,我還是盡量抽空在寒冷的冬天回故鄉(xiāng)。如若趕上下大雪,我便會像孩子似地穿上厚實的棉衣,戴上遮耳的棉帽,同女兒、侄兒和侄女,一邊興味盎然地嬉戲,一邊使勁地往手背上哈熱氣,努力地尋找著童年的樂趣。那年回家,父親對我說:“我活了80多年,年年冬天盼下雪,要是一年冬天不下雪,心里就覺得發(fā)慌?!笔前?,莊稼人一年忙到頭,不就是盼個豐收年嗎?
雪后的鄉(xiāng)村,是非常靜謐的。鄉(xiāng)間小路上,極少能看到行人。男人們,湊在一起或玩撲克、打麻將、侃大山,或謀劃著春天的活計;女人們,湊在一起或納鞋底、織毛衣、扯閑話,或交流著治家的經(jīng)驗。村子里偶有幾聲娃哭、犬吠、雞鳴、驢叫,回蕩在凜冽、凝固的空氣里,其他的聲音很少能聽得見。不似城市里,依然是車水馬龍,人聲嘈雜;煙囪林立,黑煙縷縷。每每聽到人們對環(huán)境污染狀況的抱怨,我都會想起鄉(xiāng)下有雪的冬天。如今,我已經(jīng)離開家鄉(xiāng)30多年了,對家鄉(xiāng)的牽掛依舊。只要我所在的城市飄了雪花,第一個反映便是趕快往家打個電話,問一聲:“下雪了嗎?”
當今世界,因為人類對生態(tài)環(huán)境的肆意破壞,造成了極大的環(huán)境污染,寒冬已悄然變成了暖冬,要真是能年年痛痛快快地飄上幾場大雪,絕非易事。在新世紀的開端,盼來的這第一場瑞雪,的確有著特殊的意義。它給人們帶來了祥和的兆頭、愉悅的心境;給浮躁、污濁的世界帶來了一份安寧、一份潔靜。我呼吸著久違了的清新空氣,一會兒穿梭于人群之中,一會兒信步在花園之內(nèi),忘情地體味雪的神韻。我多想,也化作一片雪花溶化在這迷人的景色里。
瑞雪兆豐年。但愿冬天好大雪!
(原載《臨汾日報》農(nóng)村版2003年1月12日)
責任編輯:秦芳媛